六柱2024年第7期

发布 2022-10-30 17:42:28 阅读 4588

六柱的那顶礼帽像长在了脑袋上,一年四季不见摘掉,我们以为他连睡觉也要戴着呢。打了赌偷偷去看,发现他睡觉是要摘下来抱在怀里的,为这,小胖还输给了大梁三斤葚子。

种完麦,天就寒了脸。六柱戴着那顶快分辨不出颜色的礼帽,穿一件蓝布棉袄,大裤衩用布条拴着,趿拉着破布鞋,在村街溜达。他左手把着只鹌鹑,右手缩进袖筒,寻个阳光充足的地方,一秃噜就堆歪在墙跟。

他的神情很傲爽,仿佛是个拥有无数珍宝的富翁,对劳碌着的芸芸众生有着无比的怜悯。

六柱不抽烟,爱喝酒,但不管醉或者不醉,都很安静。只有从他的步履乱与不乱才能看出他是不是喝高了。农忙时,他爱给四邻八舍帮忙,也就盼着喝口酒。

六柱的寡娘隔几天会从代销点给他买两瓶没外包装的酒。

六柱早先有个女人,是从外边买来的,后来,六柱和女人一起赶集时把女人弄丢了。女人来如一阵风,去如一阵风,什么也没留下。哦,留下顶礼帽。那顶礼帽是六柱和女人赶集时买的。

那年冬天,迟迟不下雪。六柱在大裤衩里加了条脱线的毛裤。他哈着白气,在略显寂静的村街上游荡。

脸色发紫,步履凌乱。他看见一个男人从一个小院门里出来,脸膛红扑扑的,头上似乎还冒着白烟。他望着男人的背影迷糊了一下,因为男人不是这家的男人。

他迷糊着走进院里,走进半开的堂屋里,一个女人正光着腚提裤子,白花花的两片肉让六柱更迷糊了。女人转过身来,吓得尖叫了一声。

他忽然感觉到危险了,惊慌地蹿出小院,蹿进辽阔的田野,像一只被追杀的兔子。他好像看见很多片白花花的肉凶神恶煞地追过来。他蜷缩在一条小沟里,脸膛红扑扑的,头上似乎也冒着白烟。

不知道是天先黑了还是地先黑了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昔日的神情。他爬出沟,四下望去,一时分辨不出方向。他望定一处灿烂的地方,走了过去。

走到那个地方,感觉有些奇怪。一处院落火光冲天,好多人来回跑动,一片嘈杂。他愣愣地站着,有个老头经过他身旁,指着火光骂他,混球,还不去救火。他赶紧跑到火场边,一阵热浪扑面冲来。

忽然从火里传出一个孩子的哭声。有个男人喊,谁跟我进去救小孩?

没人应声。轰隆一下,偏房在火里塌了。人群向后一退。

男人和六柱站着没动。男人满眼热泪紧紧握住六柱的手,拉着他冲进火海。六柱好久没被人握过手了,一股奇异的温暖让他激动万分。

孩子救出来了。六柱的礼帽烧得没了边。破棉袄也烧烂了,有几处还冒着烟。他整日挂在腰间的鹌鹑袋烧没了。

人群呼啦一下围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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