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苏省东台中学高一(17)班储思齐。
河的左岸,是朗朗书声;河的右岸,是袅袅炊烟。连接左岸和右岸的,是一条简陋而又破旧的小船。船上没有苇蓬,也没有烧菜做饭的家什。
船的右角已有少量钢筋露出,一看便知道这船有年岁了。船的主人姓张,六十多岁了,佝偻着身子,显得单薄和瘦弱。严格意义上说,张爹不是渡口的主人,应当是渔民,亦或是农民。
张爹白天在田间劳作,晚上睡在河右岸的小房子里。河里布满了张爹精心构筑的“鱼簖”和“鱼网”。黄昏亦或清晨,张爹会在“网阵”里穿梭,收获着活蹦乱跳的鱼或虾。
因为要方便人们来往于左岸和右岸,张爹也就充当了“渡口主人”的角色。
张爹摆渡,从来都不收钱。即使有人过意不去硬要给钱,张爹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一毛钱、多给则坚决不要。如果给的是大票,张爹会拒绝接受。
如果是给二角,伍角的毛票,张爹会一本正经了找钱,从不违背“最多只收一毛钱”的原则。像我们这些从右岸到左岸上学的孩子,一天要从渡口经过四趟,张爹从来都不嫌烦人,也从来不向我们收钱。每当我们三五成群地来到河边,一声奶声奶气的“张爹,过河哟”,张爹再忙,也会急急地摇着船过来,然后照例是上学啦放学啦吃过饭啦地问个不停。
我们心安里得地上船,听着清脆的水响,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河的对岸。父母们觉得过意不去,往往花生呀芋头呀鸡蛋呀什么的给张爹送一点,算是孩子的摆渡费。张爹也不白要,鱼呀虾呀螃蟹呀什么的回赠一点,算是礼尚往来。
张爹从什么时候开始摆渡,我们不清楚。有的说是“文革”时,也有的说是分田到户那会儿。这样算起来,张爹摆渡捕鱼的日子也快。
三、四十年啦。我们不知道也懒得知道张爹为什么要捕鱼和摆渡,只知道张爹一直是一个人过着。
阳春三月的时候,我们拾着露珠,穿过金黄的菜花,便来到了长满青草的渡口。张爹拿着长篙,已早早地在船头等着。看到我们的时候,他笑笑说,早上时间金贵,别忘了到学校好好读书。
这时候,河水就有着甜甜的味道,淡淡的,在我们的心头漾起幸福的感觉。夏天的傍晚,晚霞映空。伴着炎炎的晚风,听着知了的歌唱,我们在张爹爽朗的笑着中渡过一汪清清的流水,只觉得浑身有说不出的惬意。
下雪的时候,河岸臃肿肥胖了,河水变得清瘦了。我们呵着红扑扑的小手,喷出满嘴的白雾,等待着张爹摆渡。张爹一看到我们,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哼着号子,片刻间把我们渡到河的那一头。
到城里上初中,我远离了故乡。斑马线、霓红灯、咖啡屋、摇滚舞……这些象征着城市文明的东西,虽然也曾让新奇和激动,但见过以后,很少在我的记忆中留下深深的印记。睡梦中,仿佛见得更多的是金黄的菜花、绿茵茵的青草、飘动的柳絮,以及那些儿时的朋友。
当然,最多的还是那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渡口,以及张爹那镌刻的皱纹和爽朗的笑声。
有一次,我回母校去拜访老师,又再次通过张爹渡口。此时,张爹的头发已经全白,原本佝偻的身子显得更加孱弱。趁着自己有空闲,我与张爹攀谈起来。
我说,张爹你身子骨还好吧?张爹说,小丫头**,没看你张爹能吃能睡,硬朗着呢!我说,鱼虾还多吧?
张爹说,不如以前啦,污染大着呢。我又说,您一个人孤单不孤单?张爹说,一个人过惯了,再说,帮人摆摆渡,说说空闲话,就没有什么可孤单的啦。
说着,张爹爽朗的笑起来,笑声在清澈的河水上荡漾。
初三暑假的时候,我再次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本来,我打算再去看看母校,也看看张爹。没曾想,大家说张爹已死去多时了。
张爹死在船上。死的时候,鱼盆子里至少有二十斤鱼,什么鱼都有,而且都是活着的。据说,张爹死得很安祥,鱼篙在河水中随意飘着。也巧,发现张爹去世的人,也是一位如我一样的渡客。
张爹的葬礼是大家集体操办的,搞得很隆重。村子里几乎一家不缺地来为张爹送葬,还有许多不熟悉的人也参与其中。张爹的坟就选在渡口旁边,那里有鱼、有虾、有花、有树、有蓝天白云,有清晨薄雾……
我想,张爹平凡的一生总该为我们留点什么吧。除了爽朗的笑声、简单的问候以及他那特有的佝偻着的背影而外,我找不到难以忘却的东西。张爹一辈子与鱼虾为伍,与清风明月相伴,把爱与善意传递给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
在平凡的一生中,他不知为多少人提供了方便,却从没有一声抱怨。也许,渡人是张爹的使命,他已自觉承担起从左岸向右岸摆渡的重任。
那一天,我和几个同学一起来到河边,为张爹的坟上了香,郑重地向张爹跪拜鞠躬。我们折的千纸鹤,沿着张爹摆渡的路径,飘呀飘,一直飘到很远、很远……
指导老师周晓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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