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伤逝》可以看做是鲁迅先生对“英雄救美”这种爱情模式的符合时代特点的解读,为“英雄”、“美人”安排了悲剧的结尾,揭示了女性依然处于男权社会的控制之下。
关键词】:《伤逝》 英雄救美男权。
英雄救美”是言情**创作的主要模式之一。大体为美丽温柔的女主人公为某一恶势力霸占,勇敢英俊的男主人公因怜生爱,将女主人公从恶势力的魔掌中解救出来,女主人公为男主人公所折服、所感动,以身相许,最终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伤逝》是鲁迅先生唯一以新时代青年的恋爱与婚姻为题材的**。
个人认为鲁迅先生讲了一个新时代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以“英雄”涓生“革命”的眼光来看,“美人”子君生活在以她叔叔为首的封建家庭的压迫下。“英雄”通过循循善诱,使“美人”意识到自己被“父权”压榨着,从而毅然决然地脱离封建家庭和“英雄”结合。
但是“英雄”与“美人”恋爱“谈”成功了,婚姻却失败了。“英雄”与“美人”最终分手,阴阳两隔。
一、创**人。
**恋爱部分不同于传统“英雄救美”模式的地方是:“美人”子君是涓生按照自己的理想情人模型“创造”出来的,涓生爱的是他“创造”出来的子君,当子君表露出她自己原本的思想和行为后,涓生的爱就变质了。子君与涓生的恋爱在一开始就处于不对等的地位。
在传统的“英雄救美”中,无论美人如何无助,她们在一定程度上都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希望摆脱他人的控制。以比较典型的“英雄救美”式的爱情来说,《日出》当中的陈白露知道自己的生活腐化奢靡,被上层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她堕落其中无法自拔;但是子君不是这样,“她在她叔子家里大约并未受气”,“两眼里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子君在遇到涓生前在叔父家里待遇不能算糟糕,也是一个涉世未深、充满好奇的姑娘,恐怕不会有“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
”这样的意识。涓生将子君幻想成饱受封建父权戕害的女性,需要自己拯救。可以说在恋爱中的子君是涓生“创造”出来的。
涓生像一个“导师”一样给“学生”子君灌输自由、平等的思想,把从前不谙世事、天真浪漫的子君变成了富有“革命”思想的新女性,恋爱中的子君在涓生心里绝对是“优等生”。在他们的恋爱中,子君和涓生的地位是不平等的,涓生掌握了主动权,给子君营造了一个“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梦境,然后自以为将子君从封建父权的压迫中解救出来。只有唯一的一次是子君掌握了主动权,他们的地位发生了逆转,就是在涓生向子君求婚的时候,涓生“身不由己地竟用了在电影上见过的方法了”,“一条腿跪了下去……”这个场景对于“导师”涓生来说,也许是不值得回忆的,但对于“学生”子君,这却是恋爱中最美好的场景。
同居后,子君经常要涓生温习当时的场景、对白,并常常由子君补充涓生的遗漏。这个时候,子君是涓生的“导师”,而涓生则是一个“丁等的学生”。
涓生不是没有爱过子君,但是涓生爱的是由他创造出来的有理想、充满激情、无所畏惧的子君;而不是在婚后庸庸碌碌,只围着锅台、灶台转,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和人置气,不再有理想、不再有激情,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家庭妇女”的子君。涓生给子君穿上了理想、激情的华丽外衣,他按照自己的理想“创造”出了子君这一在他看来是完美的伴侣。但是子君并不是雕塑,子君也有自己的选择,她不会永远穿着涓生给她披上的外衣,涓生不会永远是子君的“导师”。
二、从父权到夫权。
英雄救美”的传统故事模式在鲁迅笔下,是男性对于理想女性的塑造。在恋爱中子君是涓生塑造出来的“完美爱人”,涓生“英雄救美”将子君从父权中“解放”出来,但是之后却又不自觉地将子君封闭在夫权之下。
五四文学、革命文学还有当时的一些通俗**都有“革命”式的“英雄救美”故事:不甘被父母、家族控制的年轻人心心相印,从封建家庭中私奔,或者前往大城市,或者投奔心中的革命圣地。一般故事到此完美结束,不会涉及“英雄”与“美人”的婚姻生活。
但是鲁迅先生却在《伤逝》中展现了“英雄”“美人”出逃后的婚姻生活。
子君和涓生刚刚出走的生活是甜蜜的,他们共同面对他人的流言蜚语,共同营造他们的家庭,涓生外出工作,子君在家里忙活家务,男主外,女主内。但是好景不长,一段时间后子君变了,她从前的理想、激情在操劳的家务中,在邻居间家长里短的争执中消失殆尽,变成了一个典型的家庭妇女。涓生对子君开始产生了隔膜,“不过三星期,我似乎于她已经更加了解,揭去许多先前以为了解而现在看来却是隔膜,即所谓真的隔膜了”。
子君和涓生间开始变得陌生,子君露出了她原来的面貌,涓生发现子君不是自己的“优秀毕业生”,他的感情变质了,甚至想到了子君的死亡,以此来摆脱对子君应负的责任。涓生最终难以忍受,而向子君提出分手。子君最后的希望破灭了,走向了死亡。
涓生在子君去世后,深感懊悔,在会馆的破屋中苟延残喘。
涓生把子君从父权中带出来,却又把她带入夫权之中。在婚姻生活中,子君完全依靠着涓生。从一开始,他们就确立了男女有别的分工,子君依然被禁锢在家庭中。
子君没有工作,社会风气不允许子君去工作,子君默默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子君几乎没有什么朋友,生活中唯一可以交流的人就是涓生。子君没有经济**,她与叔父断绝关系,离开了涓生根本没有办法生活。
可以看到,子君一没有独立的社会地位,她的社会地位是她的叔父,她的丈夫带给她的;二没有独立的经济地位,她没有工作,全靠涓生在外面工作;三没有独立的家庭地位,在家庭生活中,她总是依附着涓生。
所以《伤逝》揭示了这样的问题:即使女性可以摆脱父权对她的控制,但如果没有独立的社会、经济、家庭地位,最终还是要依附丈夫,依附于其他男性,依然不会摆脱男权对她的控制。革命文学、五四文学中摆脱了父权控制的女性们,到了相对自由的大城市,到了革命圣地,如果还是被禁锢在丈夫的周围,她们也许会遭受到和子君相同的命运。
丁玲在《三八节有感》中也谈到了类似的问题。延安的女性在结婚前可以有一定的独立的社会地位、经济地位,她们在各行各业都有不俗的表现。但是一旦结婚,她们有的就会被迫回到家庭中,带孩子,忙活家务,不得不放弃从前的工作,被一些男同志讥笑为“回到家庭的娜拉”。
如果是一些有工作能力的女同志,婚后放弃照顾家庭,继续投身工作,又会受到这样的质问“带孩子不是工作吗?你们只贪图舒服,好高骛远,你们到底做过一些什么了不起的政治工作?既然这样怕生孩子,生了又不肯负责,谁叫你们结婚呢?
”总之女性还是被男权社会劳劳控制住,这种控制无关理论,无关主义与思想。
子君与涓生的悲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英雄救美”式的开始,却不能带给他们“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的结局。涓生与子君的“英雄救美”不过是男权社会下的一次男性关于爱情的幻想。子君最终还是没能逃脱男权的束缚,只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后还要面对残酷的事实。
而子君和涓生的故事,永远都不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