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水果之旅。
贾宝玉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曹雪芹的笔下,红楼女儿们是水果做成的,看:
腮凝新荔,眼如水杏,靥笑春桃,唇绽樱颗,榴齿含香……打小我就无师自通,要把自己打造成水果姑娘:三四岁时,我已是村里有名的馋丫头,每每叫卖的人挑着瓜果箩筐从门前走过,便馋虫拱动,我就开始缠磨家人,通常都是徒劳无果,接下来我就躺在地上打滚,耍赖,我的曾祖父最听不得我哭,拿出毛票买下几个果子哄我不哭,方可消停。
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见识的水果品种真是乏善可陈,屈指数数,不外乎杏、桃、苹果、梨子、枣、西瓜、石榴等几种水果,在那衣取蔽寒,食取充腹的年头,赏花看月,沉李浮瓜是一些不切实的奢望,更何况“桃三杏四梨五年”,当季的粮食最要紧,谁有闲心侍弄果树。那时很少有大面积的果园,我的故乡,没有“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那时,时令水果本就少得可怜,到了冬天,更是难得一见,越冬的萝卜和地瓜嚼的嘎嘣作响,一丝丝清甜陪伴我们度过了漫长稀缺的冬季。有一年春节,父亲带我走亲戚,突然狂风卷起漫天雪花,体弱的我发起了高烧,父亲把包得严严实实的我抱进屋子,放在亲戚家的土炕上,我烧得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他家的老奶奶从柜子里摸摸索索掏出个皱巴巴的苹果,迷迷糊糊的我,闻到一缕甜香,一下子睁开眼睛,抢过骨碌碌的苹果,笑了。
说起来可怜,我第一次吃到香蕉是在高中的时候。父亲来校看我,因身体有恙,食欲不振,父亲走后又折回来,买来一枝香蕉。我小心翼翼吃了第一个,轻软、香甜,甘之若饴,五脏六腑仿佛被细细熨过。
我本来打算,一天吃一个,实在按捺不住唇齿间的余香撩拨,一个接一个,我带着极大的幸福和满足把它们全部吃掉,沉浸在回味中,疑为仙果。从那时起,香蕉成了我记忆里最最美味的水果。
小时候,一首歌风靡一时,《请到天涯海角来》:
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花果遍地栽。
百种花果百样甜,随你甜到千里外。
柑桔红了叫人乐,芒果黄了叫人爱。
芭蕉熟了任你摘,菠萝大了任你采 ……
唱着歌,我满口生津,想象着海南岛果如繁星,垭满枝头,触手可得,香飘四季……海南,让幼小的我垂涎三尺,魂牵梦绕。时至今日,飞海南采摘热带水果如愿以偿,当年的我,从来不曾想象,我的活动半径能延伸至此。每到一个地方,我会在城市的清晨踏阶而行,寻找最早开张的水果店,那一颗颗饱满莹润的水果,是幼小的我星星点灯的梦。
不但如此,坐地我们这座鲁中小城,可拥四方水果。北方的瓜果桃李,南方的荔枝龙眼,甚至日月潭边的莲雾、番石榴、芒果、菠萝也飘过海峡,欣然着陆。我曾站在鲁中果品批发市场如山的柑橘堆前,疑为走进沈从文笔下的湘西。
那些马不停蹄,长途跋涉的大货车一路沿绿色通道,南下或北上,互通有无,让果香飘满神州。
水果无限丰富,牙牙学语的孩子从**上学到的各种水果均可按图索骥,对号入座。韩剧中餐后吃水果的场景早已不再羡慕。四季水果比肩接踵,你方唱罢,我又登场,走了草莓,来了樱桃;杏、桃丰富登场后,西瓜便以老大自居,随即葡萄蜂拥而至,……我这个当年让曾祖父头疼的馋丫头,现在可随心所欲,大块朵颐,还被大家羡慕有个吃水果的好胃口。
如今,我家乡的村庄,家家房舍明亮宽敞,条条道路四通八达,沿街栽种成行的有石榴、柿子等等,走在路上,两旁是压弯枝条咧嘴偷笑的石榴,红红火火密密匝匝的柿子,学校、医院、健身场、超市井然有序。当年的馋丫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家乡会有如此巨变。我的水果之旅,曾经那么远,又这么近;当年的梦想,曾经遥不可期,而今真切自然。
当拥有不再经磨砺,当所得稀松又平常,还有什么美好能够打动我们?——珍惜拥有,感恩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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