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心安。
一年后,我又回到了这个村子。
在城市中,一年的时间,可以建起好几栋高楼,可以修建好几条道路,可以规划出一片新区。然而,在这里,竟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依旧是熟悉的院落,熟悉的房屋,熟悉的田地。
农村的冬天,地里没什么活儿,大家就闲着。天气好的时候,几个人搬上凳子凑在一起晒晒太阳,妇女们做做针线,剪剪鞋样,老人们就唠唠嗑儿。无非就是说东家的粮食收了多少,西家的猪长得多么肥壮,哪家的小伙该找媳妇儿,哪家的姑娘要出嫁了、、、也有人开我的玩笑“小娟,你以后结婚可得把我们都请了去!
这娘家人多,才有门面,别人才不会笑话!”我不做声,心里却在嘀咕,“当初我上学时,不知你们说了多少风凉话,现在套近乎?真够可以呀!
我宁愿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们。”
后来的一天,我和母亲闲聊的时候,说起此事。母亲看了看我,眼睛里有些狐疑的神色,随即转过身去,半响,她说:“走得再远,不该忘记这里,你是在这里长大的。
你的根在这里!”“别拿那些话来说我,在这里长大又怎样?小时候他们又是怎么对待我们一家人的?
对我的好,我会记住;对我的不好,我一样会记住。现在看我上大学了,这些人都来了,我们落难那会儿,他们人呢?这时候来拉拢人,迟了!
这个穷地方,我早就受够了!我的现在是我自己奋斗的,与任何人无关!”这些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控。
没有人知道这一年我经历了什么,所有的苦楚和泪水,我都小心翼翼的隐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我的脆弱和无助,我的脸上总是一贯的波澜不惊。久而久之,大家都冠我以“成熟”的名号,而我自己也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处事不慌,变得淡定了。然而在这一刻,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伪装,都溃不成军。
看着母亲诧异的表情和痛惜的眼神,我害怕了,害怕她对我失望,我应该是稳重的,不是吗?母亲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激动,她的嘴动了动,终是没有说什么。即便害怕,但我并没有觉得愧疚什么,要说的话,也只是对母亲的语气不好。
在这个闭塞的贫困的没有人情味的地方熬过了二十年,这是我人生灰暗的一笔,就连回忆也充满了苦涩的味道。我没有任何理由留恋这里。
你有些浮躁了! 即便你上了学,到老,你都是这里的人,不管这里对你怎样,到底它是你的根,是你永远的家。累了,就回家看看。
到学校,别做那么多事情,合适就好。你妈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一直以来,你就是懂事的,可你也是偏激的。有时候你说话很是气人,但是也说明你的心里很苦。
我知道,你一直很好强,想事事都比别人做得好,表面上别人都在羡慕你,实际在你心里,所有人都比你强,你是那么自卑。 娟儿,你已经很让我们长脸了。我知道大学肯定有更多的人才,有你比得过的,也有你比不过的, 但更多的是你比不过的。
但是你要知道,不管做什么,心安就好。心安,老天都会帮你。不要被外边的东西迷了眼睛,我们这里的人,虽然穷,但都有一颗通透的心,看得清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人这一辈子,尽力就好,找到合适自己的,实在的,别妄想太多,多了,你承受不住。”父亲一向少言,这是我除夕的晚上,在火炉边,他说的。兴许是酒精的作用,这是我唯一一次听他对我说那么多话。
我愣住了,真是这样吗?是我想要的太多吗?是我被迷惑了嘛?是我的心已经不安了,所以开始被村子的贫穷扭曲了吗?而忘记了自己当初要改变它的誓言吗?
突然间就想到梁晓声的那篇《表弟》,那里面有这样一句话“贫困的可恶之处也许正是它可以扭曲一个人吧!”里面的肖冰,是敏感的,也是可悲的,但无疑,跟我是相似的。父亲的话,让我一下子卸下心里的包袱,顿时轻松许多。
也许真是我自己被外边世界迷了眼,想要的太多,结果什么也得不到。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做不了那么多事,也承受不住,或许父亲是对的,我要做的只是安安静静的尽力做完自己应该做的事,踏踏实实,心安就好。而不是什么都去做,结果什么都做不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给自己留下失落,遗憾,郁结于心。
每天早上的时候,村子总是笼罩在袅袅升起的炊烟当中,有那么一瞬间,会有江南烟雨蒙蒙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下雪过后的清晨尤为强烈。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或是闲话家常,或是**明天该干什么。天气好的时候,我会把家里的床单拆了,洗了,再缝上;或是打扫打扫卫生;有时就什么也不干。
但我不爱看电视,沉浸在乡野风光和生活中的我,不想这么快被叫醒。日子过得平静而惬意,突然就明白了陶潜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是一幅怎样的意境呀,没有俗世的羁绊,没有过往的缠绕,有的是自由自在的呼吸。
照例是离开,归校的时候,妈妈拼命往我包里塞东西,邻居的奶奶也来送我。背上大包小包,拄上棍子,刚下完雪,山路不好走。父亲坚持要送我,我也没怎么坚持。
曲曲折折的山路上,我们一前一后,紧紧的盯着脚下的路,害怕一不留神,就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空气中,静静地,只听到山间饿极的鸟儿一声声叫着,听的人心里,竟不知是啥滋味。我们都没有说话,就这样,走着。
“路上小心点!知道了吗?”父亲说。
“知道了!”我把头探出车窗大声说。我猜想父亲在诧异我的这个不同往常的举动,又也许他根本没有诧异。
我一直在路上,勿忘心安,心,即安。
10级理工科基础教学部地理科学一班何本菊 (素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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