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山那难忘的岁月

发布 2021-10-28 09:46:28 阅读 2897

唐家山那段尘封在岁月里的记忆,被我三十年五前的学生拨开了,吹去尘埃,抚摸着过往岁月那粗糙枯萎的脸庞,一切又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九月下旬,我先后两次接到蔡海娃的**,他说:修溪中学初七五届和高七七届的同学在米和平,刘琼的倡导下,决定十月二日在辰溪桔园山庄聚会,约有六十多名同学和六七位老师参加,请您到时出席。我爽快地应允了,我想这一定是一次十分难得的十分有意义的聚会,三十五年后的再相逢,这漫长的岁月里积淀着雨雪风霜的印迹,浸染着师生纯正挚诚的情谊,往事当回首,相见面不识,连日来我沉浸在往事的遐想中。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发动的*****正在全国风起云涌,教育是*****的主战场,随后也就成了重灾区。在文化革命中,***的话被奉为最高指示,他说出的话,要宣传不过夜,要雷厉风行地执行,要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他老人家当时对教育改革发表过很多指示,如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学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

为了对***表达忠心,必须雷厉风行地落实他的指示。当时修溪中学的领导是响当当的革命派,落实***的指示毫不含糊,除了在农忙时节把学校师生派到生产队支农,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之外,学校的课程表上,每周还要安排半天劳动课。山里没有工可学,农闲期间也少农活,劳动课干什么?

就上山砍柴,上山砍柴成了劳动课唯一内容。到了劳动课那天,老师学生都牵挂着上山砍柴的事,准备柴刀,角千,草鞋,穿上劳动服,即便上午坐在教室听课,心思也无法安定在教室里。下午砍柴回来已是筋疲力尽,谁还有心思去学习?

所以,课表上安排的虽然只是半天劳动,其实占用了一天时间。砍回来的柴还要过秤登记,是革命表现的一项指标,师生们谁也不敢马虎,使出十分的热情和干劲去砍柴,经受着血与汗的艰辛和苦楚,只能默默地咽下。后来,革命发展了,这样的课程安排被视为贯彻***指示不深入,校领导又想出了新主意,增加劳动课时间,丰富劳动课内容,集中一段时间搞开荒造地,把学校四周的荒山陡坡划分给每个班级,要班主任带领学生在规定的时间内把这些荒山陡坡改造成梯地,种上庄稼树苗。

全校开展劳动竞赛,检查评比,张榜公布进度。不敢在贯彻***教育方针中落后的师生们,没有一个肯示弱的,全校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劳动竞赛,从早到晚,学校四周的山坡上人头攒动,呼喊四起,砍树的,铲草的,抬岩的,砌坎的,送水送饭的,放火烧山的,各得其所,--一时间人声沸腾,火光四起,浓烟翻腾。远处,修溪钲上不知真像的人看见烟火,惊呼修溪中学那山湾里**了,知其真像的人则风趣地说:

不是**,是老师学生在山上打仗了。这描述十分逼真,师生数百人在烟火中窜上窜下,确如一次争夺山头的阵地战,其壮观景象,只有在电影争夺摩天岭的画面中才能见到。

又过不久,据说县里到外地参观教育改革的人回来了,开阔了眼界,找到了差距,要把我们这里的教育革命再向前推进。一天,校长接到县里打来的**,传达了开门办学的精神,要修溪中学先走一步搞出样板。校长兴奋不已,觉得这是党和上级领导对自己的信任和看重,一定要以三忠于,四无限的赤诚之心做出成绩,树立一个好样板。

当天晚上,修溪中学的办公室里,灯光通明,校长正在召开全校教师大会,讨论他提出的进一步贯彻***教育方针,走开门办学道路的方案:

一把唐家山公社林场作为学校开门办学的基地,场里有老农,有林业技术员,可作为兼职教师。

二学校派两个班把教室搬上唐家山,上课,劳动,食宿全部在唐家山,实现真正走出校门的开门办学。

三把学校两栋木房拆了运上唐家山,做上山师生的教室和宿舍。教室,宿舍没建好前,上山的师生暂时实行走读。

四其他班级的开门办学也要走出校门,每周安排一定时间到唐家山基地去学习劳动,也可与公社,大队,生产队联系,定期下去学农。

这突如其来的方案,这奇特得令人匪夷所思的方案,搞得在座的教师们目瞪口呆了,大家一时都懵了,不知谈什么,不知从何谈起。场面冷清,情绪低落。校长见状,大为恼怒,情绪激昂地说:

开门办学是***的革命路线,支持还是反对开门办学是对一切知识分子立场态度的检验,县里要我们学校先走一步,做出样板,是党对我们的信任,在这个大是大非面前,每个人都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是支持还是反对,都要说句话---

那年代人们最怕的就是这样的政治帽子,一句话说不好,一个态表错了,随时都可以戴上一顶政治帽子,戴上了这样的帽子你就全完了,变成了牛鬼蛇神,变得比臭狗屎都不如,牛鬼蛇神谁不怕?臭狗屎谁不讨厌?在校长的威淫下,教师们紧张地盘算着利害得失,争先恐后地表态了。

邬老师最积极,第一个发言,不仅是表态,而且是表决心,表忠心,内容大都是学几段***关于教育革命的语录,再重覆一下校长的话。随后一个接一个的发言,甚至争先恐后了,因为后表态的会被认为是保守的落后的。我壮起胆子好不容易争得一个中游发言,总算放下了一个政治包袱。

看到全体教师都表态了,个个意气风发,校长来神了,喜笑颜开的站起来,说:我相信我们大多数的知识分子是要革命的,是拥护***革命路线的。刚才大家都表了决心,表了忠心,希望大家要做坚定的革命派,不做口头革命派。

下面我宣布具体实施细则:学校决定先派高一的十五班和十六班常驻唐家山学农基地,由班主任张老师和印老师带队并具体管理,这两个班开设语文,数学,种植,养殖,气象等课目,以后根据条件再开设其他专业课,两班语文由印老师担任,数学由张老师担任,种植课由邬老师担任,养殖,气象课由熊老师担任,唐家山林场还有一个谭场长,他也是林业技术员,担任两个班的政治指导员,另外还有两个老农是你们的兼职教师---贯彻***指示要雷厉风行,明天十五,十六班就上唐家山先去熟悉环境,体验生活,班主任和在校的寄宿生明天把生活用具带上山,在山上住宿,林场现有几间房子可住宿二十多人,通宿生暂时走读,待山上房子建成后再上山住宿。其余年级的师生,明天开始拆学校山湾里那两栋木房,把木材砖瓦运上唐家山---那年代做事不容商量討論,做事不容你不卖力,你不能多嘴,你只管使劲去干。

这一夜我没能入睡,让我忧心的事情太多了,要带几十个学生长期住在唐家山,生活艰苦一点倒能熬过,没有宿舍,没有教室,没有办公室,这课怎么上?学生怎么能学到该学到的知识?我对这样的开门办学越想越反感,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一个农村中学,大部分学生生下来就在随同父母在田里地里学农,读到中学了,家中指望他们学点文化知识,将来在社会上谋个职业,我却把他们带到深山老林里去学挖地砍柴养猪,学刀耕火种,这,愧对学生父母,愧对学生一去不回的青春啊---当然,这种想法只能埋在心里,是万万不能表露出来的。天亮了我起床准备行装,九点多钟时,我与张老师带着这两班学生向唐家山出发。张老师乃一女性,是个单生,生活上肯定有不少困难。

我们的队伍走出校门,向着李家湾的方向走去,走过几段田埂便开始爬山了,这山坡由平缓变陡峭,这山路由宽敞变狭窄,山峰越来越高,山坡越来越陡,山路越来越险,树木也越来越高大茂密了。行走间我们已汗流浃背了,路边有稍平缓的地方,便坐下来歇息,学生们一路追追打打,有说有笑,少年气盛,思想单纯,他们对把教室搬到深山老林里去虽很不情愿,但是在他们的思想里,只要好玩就行,他们还没有成熟到为学习担忧,为未来前途忧虑的时候,这倒让我多了几分自责,多了几分愧疚,因为这上山求学的路是我带着他们走来的。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爬涉,我们终于到了唐家山公社林场。坐落在山湾里,有一栋三间的小茅屋,三面是山坡林木,只有前方一块小坪。放下行李,我们列队接受谭场长,我们的政治指导员的检阅和训话,他简单地介绍了林场的基本情况,山地的分布,林木的面积,随后又与几个老农兼职老师见了面,一切是这么的简单,一切是这么多稀奇。

学生休息期间,谭场长带我与张老师巡视了林场,看了做饭的厨房,一间三四个平方的茅房,一尊泥土垒砌的灶。看了歇宿的地点,是一间十几人合住的小茅房,在地上铺上稻草,每人可分得两尺之地,而且是住宿办公开会三合一。我对场长说:

学生上山来还是以学为主,**十个人上课得有一个教室啊。场长说:教室要等把下面中学的房子拆了运上山再建,目前就在露天上课。

他领我走到屋后,指着一片林地说:这片林地高大茂密,地势平缓,可挡风避雨,能容纳百十号人,白天就在这里上课吧。我看了这场景,无话可说。

唐家山开门办学的恶作剧正式登场了,根据校场领导的安排,近一个星期全校师生突击搬迁房屋,建房,半天劳动,半天学习。山上两个班承担挖山填土平基地,山下学校里的学生承担拆房和搬运木材砖瓦,在这段时间里学生上学不必带书包,只要带上锄头,柴刀,筲箕等劳动工具,教师学生也没有心思和精力上课了,一天中的任务就是抬,扛,挑,挖,砍,这已经成了唯一的课程。几百学生来往于学校至唐家山之间,路上背负木板柱子的学生,挑砖担瓦的学生,如蚁群搬家,来来往往,在山坡上爬行,一个个汗流浃背,一个个蓬头垢面,他们不觉苦,不知累,是***的革命路线鼓舞着他们,是分配到人头的劳动任务在鞭策着他们,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任务。

妻每天也要带领学生上山几次搬运木材,我家老二好稀奇,有时也跟着他妈,随着班上的学生爬上了唐家山,妻儿也是汗流浃背,蓬头垢面的样子,相见在此,没工夫交谈,相对一笑而已。这样的劳动课持续数天才结束,学校的两栋木房已拆除运上了唐家山,山上的房屋基地也已经平整完毕,现在要请木匠建房,学生们已派不上用场可以恢复上课了。

唐家山的第一节课就是在林场屋后那片梓木林中上的。早饭后歇息片刻,我吹响口哨:瞿瞿瞿---边吹边喊:

同学们带着学习用具,马上到屋后梓木林去上课。当我提着小黑板,拿着教科书走到梓木林里的时候,学生已经到齐了,他们有的站着,有的坐在地上,有的蹲着,有的到处走动,像似居无定所的流浪者。他们大都感到新奇有趣,七嘴八舌地说,怪声怪气地笑:

这就是教室,嘻嘻,这课怎么上,坐在哪儿?没有课桌,怎么写字,做作业?--我何况不是这么想的呢?

但是,我是老师,我是班主任,我是带领者,我必须假装正经,以一个三忠于,四无限的面貌出现在学生面前。我走到梓木林的一处稍高地,清了清嗓子:同学们,***教导我们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绘画绣花,不是做文章,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

我们上唐家山开门办学,也是一场革命,我们要以革命的精神,革命的毅力来搞好这场开门办学,这是考验一个人革命立场意志的关键时刻,革命的,不革命的,反革命的人都将在这场开门办学中显现出他们的真实嘴脸---我讲得很激昂,讲得很有鼓动性,比校长在全校师生大会上所做的动员报告还要更革命,同学们都屏气倾听,这些带着稚气的孩子们,经历了*****的洗礼,人性上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他们在政治上已经早熟了,他们知道这革命,不革命,反革命政治帽子的分量。我的动员报告已产生了很好的效果,便心安理得地着手上课了。我叫学生们每人找个地方坐下来,自己在一颗梓木树上钉一颗钉子,挂上两尺见方的小黑板,开始了唐家山梓木林里的第一课。

我对学生们说,我们现在上课的条件虽然差一点,但是你们想一想,当年,***在延安给党政军高级干部讲课,作报告时也不是在露天里吗?抗大时期,江西劳动大学时期,我们革命前辈,都曾经历个这种艰苦奋斗的历程,我们正在走革命前辈走过的路,我们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我的这第一节课,基本上是发豪言,讲壮志,讲了些什么书本知识,我一点印象都没了,那年头是知识越多越反动,所以不讲知识更革命。

有些时候,我们请谭指导员或老农兼职教员给学生讲课,讲什么树种育苗,培植,管理,也讲砍柴,挖地,养猪---这些老师上课时,学生不虚心听,在下面讲话,玩小动作,甚至到处走动。谭场长很不高兴,要我教育,惩罚学生,我找了几个学生谈话,他们说,那些农活有什么讲的,我从小就知道干了,我爹比他们里手多了,莫为难他们,也莫耽误我们了。我知道学生讲的是实情,但是我不能纵容这种思潮,我无法说服,只能狗仗人势地拿出***语录压服他们,我说:

***说过,没有贫农就没有革命,若反对他们就是反对革命,若打击打击他们,就是打击革命。你知道你态度的严重性吗?正如副统帅所说,一句顶一万句的最高指示有万灵的神通。

以后学生对谭场长的态度改变了很多。

两个星期后,唐家山的校舍盖好了,学生们可以在室内上课了,我与张老师因为是班主任,给与了特别关照,在教室旁边各安排了一间五平方米的住房,我在学生的帮助下,找来木板,自己造成一架床和一张办工桌,过上了稍微安宁的生活,这比睡大间,开满铺舒服多了。不久有人向校长反映我搞特殊,一个人住一间房子。这回校长偏袒了我,他说:

别人当班主任,住在教室旁边便于管理学生,再说,当班主任除了上课,一天到晚都陪着学生,上山挖地,种树,养猪---他们的工作量大,责任大,你想住个单间,你就当班主任如何?此人无言以对。

修溪中学拆房屋,搬校舍,破釜沉舟走开门办学的革命精神感动了上帝,引起了上级的关注,认为这个样板有了示范作用,要修溪中学总结经验,以便宣传推广。一天校长特地爬上了唐家山,接见了唐家山分校的师生,讲了很多表扬鼓励的话,师生们很受鼓舞,随后校长说要组织拍摄几张**送到县里和有关新闻部门发表刊载,他设计了这样一组镜头:场长,老农在一颗大梓木树边给师生讲植树造林课,几个学生拿着笔记本在全神贯注地听,记。

我与几个长相漂亮的男女学生成了这张虚构镜头的人选。被上山来的摄影记者摆弄过来,摆弄过去地照了几张像,以后,这相片如泥牛入海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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