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你的春天。
晚饭后,与爸爸闲聊,突然聊到下午去逛庙会时看到的商贩。
“那些商贩从哪儿来的?”我好奇地问。
“四面八方。”爸爸的回答很简短。
“每年这个时候,那些人都来咱这儿,本来道路就不宽,他们还来堵马路,一副穷酸相……”我已习惯把那些商贩称之为“那些人”了。
“小孩子家,咋这么看人呢?”爸爸打断了我的话。
“本来就是嘛,瞧他们一个个都那么黑!”这可是大实话——黑黝黝的肤色,黄灿灿的牙齿,乱蓬蓬的头发,脏兮兮的衣衫,无不透露着他们生活的艰辛。
“他们当然黑了!日晒雨淋、餐风饮露,哪天不是如此?晚上这么冷,他们想好好睡上一觉都难,有时甚至连个安身的地儿都没有,只好以车为家……”一向少言寡语的爸爸,此时竞像机关枪似的“哒哒哒”地说个不停。
爸爸,你不至于为了几个小贩如此激动吧?但仔细一想,那些小贩们可真的很辛苦:精心布置了一番的商品,可能路人正眼也不瞧;耐心推销,有的客人可能精挑细选了半天,最后又不买;交易成功后,赚回的或许只是零星利润……忍受这么多的冷眼、鄙夷,还不都是为了养家糊口?
忍受这么多的苦和累,还不是为了家庭?
我看了看爸爸,他又何尝不是如此?烈日当头,哨子在他嘴边哼唱,汗滴在他鼻尖闪烁;秋风萧瑟,他的脚步在楼板间来回走动,他的身影在工地四处奔忙;朔风凛冽,重担在他肩头示威,冻疮在他手上“安家”……当春天续写万物的新起点时,爸爸又踏上了新的征程。春如旧,人空瘦。
爸爸那越来越粗糙的大手、渐行渐缓的步履和愈来愈弯的背脊,仿佛都在慨叹春光易逝。对爸爸而言,春天只是劳动者们在田间辛勤劳作的_段流水记忆罢了。年华随春水远去,家在心中落地生根。
这一刻,我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爸爸的激动并不是毫无缘由的,他和那群起早贪黑的商贩一样,都是脚踏实地的劳动者。然而,我刚才在那些自食其力的劳动者面前,竞表现得那样不屑,心中不由懊悔。
突然想起了爸爸常对我说的那句话:“女儿,你就是爸爸的春天!”这句话,从一个仅有初中文化的木匠嘴里说出来,震撼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我只是木木地站着,尚不明其义,后来听多了也就不以为意。而此刻,我竞为它的至诚深深感动,而且特别渴望爸爸能对我再说一遍:“女儿,你就是爸爸的春天!
”此刻,爸爸正埋着头独饮,一杯又一杯,喝得那么率性又那么伤感。眼前这个唠叨了一番后借酒消愁的男人,还是那个微笑着对我说“你就是我的春天”的人吗?我再也抑制不住,哽咽道:
“爸,不管多苦多累,我都陪在你身边。别忘了,我就是你的春天!”
我没有直视爸爸,但我知道,他笑了,因为耳边荡起一阵熟悉又爽朗的笑声,酒杯里漾着一个颤动又欢欣的笑影。
是的,爸爸,我就是你的春天。我想每一个孩子,也都应是每一个父母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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