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史,宋代是争议颇多的王朝。有鉴于晚唐五代的教训,大宋建立之初便将崇文抑武定为基本国策,这也致使华夏民族一改曾经的尚武之风,成了弱不禁风的偏科生。
公元1063至2023年是北宋英宗、神宗在位的时期,上承四十二年的仁宗盛世,下启北宋末年的哲宗、徽宗两朝。短短二十余年间,宋王朝整体上仍维持着表面的繁荣,但熙宁变法却自上而下地改变了帝国的体制和政治氛围。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十一世纪,王朝的领航人和精英们怀抱重振汉唐雄风的初衷,播下变法的种子,却未曾想过它结出的果实,深远地左右着帝国的荣辱兴衰。
由北京大学历史系赵冬梅教授所著的《大宋之变》一书,正是对北宋这二十年间的政治生活和社会变革的详尽描绘。《大宋之变》开篇,宋王朝在位最长的宋仁宗撒手人寰,他的去世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也给朝局带来新的变化。
仁宗并无亲生子,宋英宗以养子身份入继大统。但无论是仁宗生前还是身后,这对养父子内心都不愿意承认双方的父子关系。因为身份认同的缺失,加上长期作为候补皇子所承受的心理压力,英宗一朝手握权柄,就发动了想要承认亲生父亲名分的濮议之争。
英宗在位的四年,濮议之争导致的内耗成为了朝廷的主旋律。
英宗即位四年就告别了人世,继任者是他的长子赵顼,即后来的宋神宗。《大宋之变》中的脉络主线,由此展开。
神宗勤勉好学,年富力强。由于急于为其父的血统正名,也为了重振中原王朝,复兴汉唐故土,即位之初的神宗便锐意进取。其志不止于中兴大宋,更希望比肩唐宗宋祖。
相较于因循守旧,主张温和守成的谏言,初登大宝的年轻皇帝,显然更属意于那些大刀阔斧的改革意见。朝堂上老成持重的**们对改革之事慎之又慎,毕竟就在十数年前,一场名为庆历新政的改革以失败告终,言犹在耳,墨迹未干。
事实上,关于帝国的走向,大宋朝一直充斥着两种声音。一种是寄望于加强教化,广开言路,让君权受制于百官和道德的约束,实现君臣共治。这显然是儒家思想的体现,《大宋之变》的人物主线里,司马光便是其典型代表;另一种则主张实干,君主集权和主抓财政管理。
通过高效的行政手段,为**和皇帝寻求更高的政治和经济利益。仁宗朝的名相吕夷简,庆历新政的主导者范仲淹,到之后的王安石,皆在此列。
客观地说,神宗朝之前,这两派并没有明显的界线,也并不存在你死我活的权欲斗争和政治倾轧。大臣们虽有不同意见,但每遇大事,皆以公心为上,捐弃分歧,求同存异。但到了神宗朝,情势发生了变化。
神宗需要强大的财力作为他开疆拓土的后盾。迫切寻求解决方案的年轻皇帝,遇到了走进他视野里的王安石。当王安石将他的改革蓝图向皇帝和盘托出的时候,神宗彻底折服,轰轰烈烈的熙宁变法开始了,曾经微妙的平衡,也就此打破。
作为理想主义者的王安石,性格偏激进和执拗,时人称他作“拗相公”。地方任上小试牛刀带来的信心满怀,让王安石坚信自己的治国方略势必放之四海而皆准。神宗对他的全力支持伴随着殷切期许,这份压力让王安石即使获悉变法存在种种问题,也必须一往无前。
当天下对变法的反对之声不绝于耳的时候,王安石开始动用自己对皇帝的个人影响,将君权和国家意志**在他的变法战车之上,无往不利的同时,也让大宋的政治驶向了未知的深渊。
作为旧体制坚定的守护者,司马光极力希望拉住朝局失控的缰绳。但神宗对旧党的君子们始终抱有欣赏却不采纳的态度。或许他深知,旧党是和平年代赵宋王朝坚定的护航者,只可惜他们私德高尚却缺乏实操,空有一腔热情,却对自己心中的理想无所裨益。
屡谏无果的司马光退居洛阳,专心著史,成就了皇皇巨著《资治通鉴》。旧党的蛰伏,并不会消缓双方的矛盾,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出更大的能量。元丰八年,三十八岁的宋神宗带着无尽的遗憾英年早逝。
年幼的哲宗即位,垂帘听政的高太后起复司马光,变法随着神宗的离去人亡政息。旧党对新党的打压,和当初如出一辙。双方渐渐脱离了对是非的争论,开始了赤裸裸的排除异己。
谥法云:“名无能名曰神”,意思是“实在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个谥号用在神宗身上,联想到他在位期间为后世留下的政治遗产,实在令人扼腕。
熙宁变法间接带来的秩序崩坏,令所有制衡帝权和相权的力量被打散重编。神宗朝后,新旧党争从当初的君子之争,彻底退变为政治家们钻营角力的途径和手段。
不断倾轧和往复的斗争,让大宋变成了重病缠身,步履蹒跚的臃肿老人。每一次新旧党轮替带来的撕扯,都对帝国的脏腑都是一次经久难愈的创伤。甚至于到了宋室南渡,新旧党所代表的两股力量,随着时代主题的变化,转变为主战与主和,它们之间的争斗,继续纠缠着羸弱的南宋帝国,直至它寿终正寝。
回到《大宋之变》所着眼的二十年,当我们用今人的眼光去看待那场变革,从字里行间读到对王安石、司马光乃至宋神宗客观公正的评价,仍然很难想象它最终带来的后果。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帝国曾经最璀璨的群星,终究没能汇聚成耀眼的光芒,令后人掩卷深思,慨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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