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咱们来玩个游戏好吗?
正值严冬,小城镇上空飘着鹅毛雪花。雪一触地,地面也似乎被刺骨的寒痛冻得瑟瑟发抖。父亲搓了搓手,哈了口气,本该风华俊朗的脸上却略显憔悴,而布满血丝的双眼却温柔地看着他:
“待会有人假装把爹抓走,你要躲在这里,如果天黑前你能不哭不闹,我回来一定给你奖励!”
“爹爹,那你要快点回来!一个人,我怕……”
父亲亲吻了他稚嫩的脸,“乖……别怕……”抚摸着儿子的头,把身上的大衣披到了儿子身上,眼眶湿透了。
走出佛寺,一段时间后,一番嘈杂的声响,父亲被几个穿着军装的人带走了。
天,黑了。爹爹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好冷,裹紧父亲给他的大衣还不能阻挡寒冬里的冷气。他躲在佛寺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透过缝隙,借着幽暗的佛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亮了。银装素裹的城镇。
父亲没有回来。
4岁的他怎会晓得,那一年,1937,那个寒冷飘着雪的冬季,惨白的南京城!
父亲始终没有回来。
在惨绝人寰的日子里,父亲给了他一条生路。日本人信奉佛教,一般不会轻易亵渎神佛,又恰逢他藏身的佛寺偏僻,他成了那场灾难中少有的幸存者!
逃生,游荡,漂泊……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家的他,被迫独自一人长大。多年来,父亲那年的“失约”在他心头隐隐作痛,多少次晃荡在街头,他都伸长脖子瞪大眼睛,想找寻那个魁梧的身影。“可能,父亲没有死啊。
”他总是这么幻想。可一次又一次,看着闹市街头,那些一家子出集市赶集的景象,他的心,一次又一次抽搐。
爹爹啊,你在**?
60年代,他成了家,回了乡下种田。耕作在一望无垠的稻田上,“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日子清贫但也平静安心。可恼人的是他那个7岁大的儿子,好动调皮,时常给他带来烦恼。
黄昏斜阳,村庄里家家户户忙着准备晚餐,炊烟声和呼唤儿女回家的声音交织着。平日里他一喊,儿子便会做着鬼脸现身;而今天,任他喊了多少遍,儿子都没有回家吃饭。
“儿子——”
“儿子——”
“儿子啊——跑哪去啦?!”
连问了几家邻居,发现隔壁邻居的小孩也没回家。找遍了村头巷尾的角落,都无藏人。秋天的夜开始变长,很快地,夜色笼罩整个村庄,凉意袭人。
他有些害怕,甚至有些迷茫。平日里儿子调皮也就是和邻居家的孩子做做游戏,过分的是去偷鸟蛋或是做弹弓射小鸟……而现在,这么晚了,他在**?内心又隐隐作痛,痛感随呼吸频率一点一点加深。
当年的夜里,父亲没有回来,从此……我的儿子会不会……被拐走了?被……?
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想起父亲,他最软弱的一面便呈现了出来。不知觉已经踱到了丰收的稻田旁,晚风一吹,弯腰的稻谷发出沙沙的声响,似乎也在陪他低声哭泣。
静静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臭小子!!!一看是儿子,他跳了起来,“臭小子你跑哪去啦!
没听见你爸喊你那么多次?这么晚了不想回家吃饭是吧?你不知道爸妈有多心急吗?!
”暗暗地月光下,他看到儿子手紧紧抱着一捆稻谷,头发上沾几粒稻子,邻居家的小孩拉着儿子的衣襟,怯怯的模样。
邻居小孩先开口道:“伯伯,本来我是要回去告诉你的,哥哥说要和你做一个游戏,他先躲在这里收割稻谷不被你们发现,割完后在回家吃饭的。哥哥叫我先回去,但是我觉得好玩就……陪着哥哥了。”
儿子才7岁,他懂得怎么收割?带着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孩子收割?
“是啊,爸,我只是和你玩个游戏而已嘛!让你不知道我在**然后给你一个惊喜!看,熟了的稻子!嘿嘿,我厉害吧!明天我们一起来收割吧!”
于一个7岁孩子而言,这个游戏,确实好玩,而且是重大的成就。可于他而言,是最怕的那年重现。
他紧紧抱着儿子,苦乐交织。“孩儿,以后不要玩这个游戏了。不好玩。明天我们再一起来。走,回家吃饭吧。”
邻居家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在了前面,咿呀唱着儿歌,儿子紧跟在后面,两人追着闹着奔回家里,一切如往日一般。他手拿着儿子割的稻,犹有千斤重,看着儿子,如重拾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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