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近来,总会重复地做一个梦。
梦境中,我坐在木质的桌子旁,等着仆人端来白瓷盘,缭绕着香气,盘上砌着整块的猪肉。可每次我即将大快朵颐时,都被父亲时而轰鸣般的鼾声惊醒。
此情此景,牵起了我对那个饥馑的年代的思绪。
二、二三十年代,红色布满大陆,革命尚未成功。
在这个贫瘠饥馑的年代,每个人都不甘臣服于死神,人们近乎所能地求生。为了活下去,贪婪成了人性的代名词。但也有人清白的来,又清白的走。
然而大多数人则饥不择食,疯狂的向自然索取食物。而我,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仅仅为了活下去这个目标,我就像神农般吃了很多在现在听来入不得口的“食物”。
至少庆幸的是,我没有神农一样的下场。
三、父亲有一条牛皮腰带,外表甚是普通,可也只有我们家族的男丁才知道牛皮腰带中有“秘密”。“秘密”就藏在腰带扣中,腰带虽是外表普通,但腰带扣中确有金子,这也是爷爷留给父亲的。我是不在乎金子的,但却极其渴望吃那腰带,我不止一次的想要偷走它,但是却近不得它身,甚至被发现还挨了揍。
也许为了我们,也许为了他自己,父亲乐滋滋地安排每周一次“牙祭”时间,也唯有这个时候,他那金贵的腰带才能从落锁的柜子出来现身,也唯有这个时候,父亲才肯让我们品尝他的腰带,但父亲并不是让大家一起啃,而是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让我们兄妹享用。每次“幸福时光”幺妹都泪眼婆娑的望着我,我受不了,便会分点给她,幺妹突然破涕为笑。幺妹已四岁半了,精致可爱地动人,像梅子一般。
父亲拿着一块比我们都小的腰带,径自去外边吃了。
可我晓得,父亲几个月,一直拿着吃的都是同一块!
四、“牙祭”刚过几天。夜深,我却饿醒了。
我打量着周遭,望着似陌生又熟悉的环境,算起日子,才想起父亲带着我们兄妹三人来到这个小镇已经一夏了。
我翻了个身,压到了在睡梦中的大哥,大哥突然惊醒,他告诉我他又做噩梦了。他梦见他被枷锁扣着,目光所及处出现一位拿着倒刺鞭的士兵,边抽打着大哥边呵斥着:“我让你当逃兵!”
我安慰着他,渐渐地,他又孩子般的睡着了。大哥从战场偷偷回来已经一周多了,他告诉我上战场会被砍脑袋,我吓坏了。但父亲却生气地指着他的鼻子:
“你这混小子,军队有粮你不吃,回来干什么?!”大哥也不言语,只是心不在焉的把弄他带来的两把枪和一堆子弹。过了今天,大哥说:
“是时候了,给你支枪,咱俩上山找找野子吧。”我高兴极了,跟着大哥踏进林子,最后却什么也没发现,沮丧的回家了。
我永远都不会知道,那天在下山过程中,大哥不止一次端起枪指着我,又犹豫的放下了。
五、幺妹不见了!整整一天我都没有见到幺妹。
我问大哥是否见到妹妹了,他说没有,却始终不敢直视我。我心慌了,近乎哀求着他:“我们去找幺妹吧!”父亲端着盘子迎面走来,我们的目光交汇,我从他眼神中读到了失神。
父亲窃窃地把盘子放下。突然,一股食物的清香席卷我的鼻腔,我赶紧跑过去,看到汤中稀疏的米粒。
我一饮而尽,父亲终于乐呵呵地笑了。
见我没说什么,父亲叹口气向远处走了,大哥却拉住我:“二子,你不是想去找幺妹吗?”我点头。随后,大哥一句话顿时让我脑海深处传来阵阵悲鸣。
我静静地等到黄昏,父亲回来。我却不知接下来的事,会颠覆我的人生。
那时,大哥凑近我的耳朵,用很难揣摩的语调告诉我:父亲把幺妹卖掉了。
六、初醒,一道艳阳刺透窗帘指向我眼眸。日光倾城,日光安然。
我以为我可以忘掉过去,但是我错了,左手腕上那条丑陋的,触目惊心的疤痕正时刻提醒着我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亲手结束了我一生中至亲至爱的两个人的生命—父亲,还有我那傻大哥。
望着从肘一直蔓延到手腕的肉色盘曲疤痕,恍如隔世。
我终究信了大哥说的话,我用毕生力气把手中破碎的瓷盘刺向父亲,妄想着从父亲可怕的计划下逃走,逃的远远的,我不要被送到陌生的家庭,不要。
“砰!”惊飞了林中鸟。大哥趁我把破碎瓷盘差进一寸就刺进父亲头颅中时,向父亲开抢了。
我吓得手中的“凶器”掉在地上,瞪大了眼看着背对着我的父亲从我视线中慢慢倒下,父亲用微弱如丝的声音告诉我“活下来”,便永远的倒下了。大哥冲我冷笑:“我的傻弟弟,就让我告诉你吧,幺妹是被我和父亲卖掉了,我劝了那老头子很多天才换来一袋米。
但是我现在有一个更好的打算,腰带不是有个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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