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扬州市邗江区实验学校八(1)班沈木子宜。
马路**横着一只茧,皱巴斑驳。
它被风一带而过,也许会滚落到附近的草丛,也许会被飞驰的车碾碎。
风吹向哪,它滚到哪。
茧渴望滚落到草丛里,那是它最好的庇护所,但这并非意味着结束,而是下一段考验的开始。
何时能化茧成蝶,叹一声苍天怜我。
宋遥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茧,而化茧成蝶对她而言是痴人说梦。
造化弄人,何其不堪。
吸毒,让她眼不盲,心盲。她如马路**的茧一般前途未卜。毒品似狂风,要么取她性命,要么把她吹落无边深渊。
两年前,宋遥进了戒毒所。
两年后,她被释放。她依稀记得,监狱上方万里晴空,一朵乌云飘过,如**在她人生中添上的一道污渍,任她泪落如雨也难以洗刷。
两年前的今天,她的女儿刚上小学,放学回家的路上,她被弯在爸爸的臂膀里,看着妈妈被押上警车。女儿澄净而惊恐的双目中,映着妈妈狼狈不堪的面孔。
在戒毒所的日日夜夜,她每每忆起这一幕,泪水都会肆意流淌。
家中冷清依旧,宋遥点上一根烟。
她脑袋昏昏沉沉,面如死灰,紧咬松动蜡黄的牙齿,忍受着脑袋被榔头撬开似的痛楚,惨白的嘴唇被她咬到溢出触目惊心的一抹红,顺势蜿蜒而下。
毒瘾如排山倒海之势向她袭来,她毫无招架之力,无可奈何只能节节败退。她不敢想,被她带动一起吸毒贩毒的妹妹宋远,此刻是否也如她一样,被迫剥离毒品后痛不欲生。
宋遥和宋远,自幼被抛弃在福利院外。
两年前地狱之门缓缓而开,**向她们招手,姐妹俩从此万劫不复。
她躺在地板上,眼睛失神地望向前方——她要带妹妹去戒毒所。
宋遥找到一家工厂,流水线上工作一个月后,她拿到了工钱。三十个日夜的辛劳忙碌,令毒瘾渐渐沉淀。她捏着微薄的工资,走在漫漫马路上,说不出的苍茫。
次日宋遥登上去沈阳的火车,去找宋远。
她坐在座位上,眼神波澜不惊,川流不息的人群被虹膜阻开,脑子里翻滚着惊涛骇浪。
她本是一个普通女人,可以凭双手过上平凡却幸福的日子,却因一时贪念,从此走上不归路。
腐如朽木的指甲绞着衣角,宋遥有点想哭。
这时,火车上的电视里传来一首歌——《生命》
不要让生命再悔悟悲伤,不要让生命再失去遗憾。
抬起头,勇敢向前走。
有梦在,奇迹会出现。
宋遥蓦地明白,她的梦是女儿。
她听着歌,不顾眼前人山人海,哭得像个孩子。
来到沈阳,她走到宋远租的房子,双脚一浅一深踩在硬如磐石的小路上,刺痛难耐。但比起犯毒瘾时的生不如死,又算什么呢?宋瑶想象着宋远见到她时的惊喜。
宋远不在,她找到房东,打听妹妹的近况。房东木然地交给她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宋遥没有察觉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悲悯与同情。
她坐在长凳上,小心翼翼打开包裹。
一个骨灰盒和一封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能想什么,或者该想什么。怔愣过后,她没来得及哭,颤着手打开信,里面只有几行字——姐姐,一定要戒毒,下辈子我们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勿念。
要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骨灰盒上嵌着宋远的遗像,和宋遥相似的清秀面孔不复存在。
她顿时呼吸不过来,毒瘾见缝插针地袭来,现实的打击让她难以承受。此时那甘美诱人的**似乎在向她招手,吸毒时的神魂颠倒,是非不分,无爱无恨,可以让她忘却女儿的伤心失望,妹妹的撒手人寰。她的目光恍惚游离起来。
突然,女儿惊惧胆怯的眼神和宋远遗书上刺眼的寥寥数语从脑海中闪过,她清醒了几分,使劲甩了甩头,扇了自己俩巴掌。
宋遥攥着信,哭得撕心裂肺。凄惨凛冽的哭声令苍天骤变,漫云翻覆,似要颠倒乾坤。
她捧着妹妹的骨灰走在无人的马路上,遍布砾石的小路不见终途,如她不得不走的人生,心酸难言。
颓废之余,毒瘾连连侵犯,她吸了几天的烟。
宋远的那句“勿念”,令她几近崩溃。宋遥在神志不清时宋远似乎近在眼前,想伸手触摸又远在天边,而妹妹的笑颜却依旧清纯似炎炎夏日的徐徐清风,眸色沉静如沙海中点缀的镜湖。
她想随她而去。
无奈自古艰难唯一死,况且她还有女儿。
宋远希望她做一个普通人,不是整日吸烟的行尸走肉。
她把烟掐了,目光依旧淡然,却充实了坚定。
就当那段不堪往事只是黄粱一梦,待到梦醒,她可以牵着女儿的手,迎着晨光送她上学。
宋遥有了一个决定——去接女儿放学。
她围了一条老旧却洗得很干净的围巾,一路走到学校,紧张忐忑。
思念心切,她想告诉女儿一声妈妈回来了。
中午时分,阳光洋洋洒洒照进心房。女儿迈着小步走出校门,小巧可爱的身影映满宋遥的眼眸。两条小麻花辫随着她的蹦蹦跳跳晃来晃去,晃得宋遥双目灼热。
幸福走得决绝来得刺眼。
女儿察觉到了她炙热的目光,转过头来,怔愣片刻后,大叫一声“妈妈!”,跑过来扑了她个满怀。
幸福在她臂弯里溢满,刹那间扫去了常年笼罩在头顶上的阴霾。
女儿,让她挣脱茧壳势如破竹。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生命》的旋律,她意识到,她的奇迹出现了。
妈妈,爸爸说你吸毒了,是真的吗?”女儿睁着如碧波般净透的大眼睛问她,紧张地期待着。
妈妈犯了错,现在改正过来了,妈妈以后不吸毒了。宝宝相信妈妈好吗?”
太好了!太好了!妈妈以后又能送我上学了!”
宋遥愧疚万分。
女儿主动伸出稚嫩的小手牵起她,边走边哼起了歌,宋遥附耳聆听,竟然是《生命》。
有梦在,奇迹会出现。
宋遥抬起头,在心里叹声苍天怜我。
茧破蝶生,乌云四散,万里晴空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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