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我的这个春天

发布 2022-11-02 12:31:28 阅读 7857

2023年的春天来得特别的早,由于持续下了几场颇为罕见的大雪的缘故,又似乎来得特别的美。纯净的雪,使我们的生活也似乎纯净美好起来,使我们对待生活中一切烦琐甚至厌弃之事也有了珍爱有加的体贴感。

当从洁净有致的家属大院走进走出,院墙内侧那一株株知名和不知名的花树们已纷纷褪尽花叶,落英缤纷,仿佛是些陈年的记忆和往事,落在时光的土壤里,悄无声息,却又在腐烂发酵,成为上好的肥料,成为我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那份眷念和支撑。

一些事,那些人……当美好的雪花纷纷飘洒,我以为我可以像从事报纸副刊编辑工作时那样随即一一拾捡,用以为最擅长也最有价值、最具还原性的文字进行显影。然而我没有。因为懈怠,又许因乏力。

好在我并不心焦,正像念念不忘的那句诗歌,“既不过分期待,也不失去希望,默默计算一朵花落地所需要的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是的,如今的我已经学会了慢慢生活。我是在静候,静候每一片雪和每一朵花落地为泥的出神和入化吗?

这期间,全市庆“三八”健身秧歌比赛,我荣幸地被单位负责组织此次活动的女工委员“小虎崽”列为青年组和中年组双料选手。这不由让我感慨万千。是啊,2023年,我许是旁人眼中一个不折不扣的中年人了,而在近日,我居然还在为每一瓣花事感怀伤神,一副少女做派。

这个转念,让我强烈意识到自己与现实的隔膜,更准确地说,是鸿沟。

恰巧,这时我读到一位年轻女性写作者的自叙,说她也是常常能感到自己与现实的鸿沟,与他人的异质的。怎么办呢?当务之急该是在现实之中寻找平衡吧。

对于一个气质中浪漫元素四溢的唯美主义者或非现实主义者而言,在理想与现实间寻找平衡的最佳方式,恐怕是彻头彻尾地投入现实之中,就像让灵魂里的香气比树枝上的花朵更加深入嗅觉一样,他或她必得要具备在钙化的俗世生活中比尘埃更加无欲的质地和无求的秉性。曾经,我身体力行同事的美容经验,讲究饮食,按时作息,适度运动,不是说心宽体胖吗,我屏弃一切胡思乱想,唯一的愿望是长胖一些,早日看到自己容光焕发,神采飞扬,似乎过得很滋润,重获新生的样子。但事与愿违,我依然瘦比黄花,那与饱满的青春一路相携呼啸而去的可爱的娃娃脸始终没有再现。

尤其让人恐惧的是,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反倒成了一个肥肠胖肚无所事事的游民,我整个人的生存状态跟一个旧日同事对她自己的评价不谋而合,就像是在“等待处决”。我吓坏了,赶快悬崖勒马,重新回到业已习惯的时时冥想之中和外人眼里的精神恍惚状态,才逐渐重拾“活着”的意识。

那次向现实示好的失败经验让我异常郁闷,并有所觉悟。或许,从本质上讲,上述作为仍是唯美或非现实手笔,因为其具有将事情作到极致的精神和风范。如此说来,与现实的过于契合会不会反倒强化了与现实的过于隔膜呢?

马克吐温写道,被火灼伤的经验是远离火。我没有以此为戒,反倒以更高的热情投入到健身秧歌赛排练之中,仿佛异常迫切地想以此将自己框定为用简单头脑健全四肢平常生活的平常人,又仿佛想验证自己的拷问。

健身球飞舞,马尾辫高扬,单位办公楼十楼健身房内,明亮洁净的整面墙大型玻璃镜前跃动着一个个青春或挽留青春的身影。言语之不足,歌之咏之,歌咏之不足,舞之蹈之,虽然排练耗费掉正常工作之余很多时间和精力,但我很高兴自己除了用文字,还能拥有用肢体表达的禀赋。

在家人及亲朋面前,我一直是个多语的人,喜欢心无芥蒂事无巨细地肆意袒露思想或情感。而介入社会生活时,在陌生人跟前,我常常闭口缄言,害怕思想或情感一旦变成话语,要么辞不达意,要么言不由衷,与真实的内心背道而驰。长久的沉默使我不断需要找到情感和价值取向出口。

曾经,我用文字宣泄它们,如今,我寄情于生活本身,那从家到办公楼的短暂路途中无累的甩手行走,办公间歇一大口淡淡的菊花茶,在长长的怅怅的冬季对必将却未必即将到来的明媚春天哪怕是料峭春寒的无端和无限向往。这一次,十楼健身房内,明亮洁净的大型玻璃镜内,我又一次欣悦地看到自己脸上焕发的神采,身体被松绑,灵魂在张扬,夜间一现的昙花在天光之下屡屡绽放。

“三八”节那天,我们盛装上台,切合了强势话语的表述,成为城市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明亮的立领无袖连衣超短裙如葵花般迎风展开,我们忘记了年龄,消失了身份,踏着旋律且跃且跳,世界变得如同眼前的缕缕阳光,毫无距离,清晰明亮。

痛苦总在忘情的短暂快乐后当头断喝。首先是右膝盖莫名其妙肿痛近一个月。随后是牙髓炎。

我轻敌地从邻近的私人诊所买了两盒消炎药,随后两天,我几乎只能卧床,疼痛使人无法入眠,我不得不到正规的大医院去看医生。紧接的一个多月里,我与娇小的牙科女医生道了7次再见,并再见了她6次,才终于将牙补好。这是一颗对美味麻木不仁的假牙,我痛恨它的同时,又深切痛恨自己为何就不像它,可以对生活的滋味无知无觉,从而因噎废食地避免受到伤害和刺激。

不久,单位组织难得一次的大妇检,结果标明我有“轻度乳腺增生”,一个在医药品电视广告中偶尔听到的似是而非的专业名词。还没结束。我的另一边牙床又肿得老高。

接踵而来的是莫名其妙的脸部和颈部**过敏……

女性写作者确实是聪颖的,因为她说,“寻找平衡是一件极为艰难和痛苦的事,它对一个敏感执著的人更是如此。”我不算执着,但确乎是敏感的。相较以往,我可能正像饥饿的人需要扑在面包上一样,身体的停伫使灵魂向外向内的张望猛然成为我生活的迫切需要。

我猝不及防,这可从上述因心理压力而致身体机能紊乱的种种病症得到印证。然而,没有经历我不存在,没有观望,我的存在将丧失生趣。我的痛苦,竟源于对生命趣味过度的追究和验证吗?

时间依然冲刷了一切。与以往任何一个春天别无二致,2023年,一个理想主义者充满期待却陷入两难的春天在不争的现实前支离破碎并随风而逝。尽管一整个春天的缺失在愈来愈显珍贵的流年中不免让人遗憾,但值得庆幸的是,与此同时,身体的伤痛和精神的折磨也在结痂和复员。

只是每每从大大小小的金属制作部路过,那刺耳的电焊声总让我不由自主联想到医院牙科的电锯,那让我在现实中找到实实在在生存感觉的物件。我已知晓,痛苦和健康,我无权取舍,也无法取舍,关键是能否保持感官和心智的灵敏,在生命的起跑线上随时待发。我思我在,我想我已铭记体内的这个春天。

下班回家,我惊喜地在院墙内侧的小树丛中发现了一株樱桃树,数不清小而结实的樱桃果实像一根根高举的小火把,似乎将幽暗的树丛照耀得格外明亮。一问才知,早在八年前搬进大院时,樱桃树就栽植在那里了。还有件事值得一提,去年夏天窗前萌发的一枝观赏石榴已然长成一人多高的石榴树,一场雷阵雨后,几十朵洁白的石榴花悄然绽放出缕缕清新。

每天傍晚,我在后阳台收晒衣物,无意中一抬头,就能欣赏到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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